目前全球每日仍不斷有新增的新冠感染者,世衛組織宣布“可能永遠沒有特效藥”,疫苗成了我們唯一的希望。近幾個月,不斷有醫藥公司和研究機構公布疫苗的進展,據俄新社8月11日的消息,全球第一款新冠肺炎疫苗已在俄羅斯注冊,普京的女兒已經率先接種疫苗。但因為臨床數據欠缺,已經有各方開始質疑這款疫苗的安全性。
疫苗如何才算安全?人類利用疫苗對抗病毒,是不是能夠百發百中?美國科學作家梅雷迪絲·瓦德曼用一本書為這兩個問題提供了復雜的答案,在她的《疫苗競賽:人類對抗疾病的代價》一書中,她用科學視角的調查和充沛的人文關懷,勾連起影響20世紀疫苗發展的關鍵事件和人物,在全球視野中展現出科學家、醫藥公司、政府監管部門在其中的不同角色。
對抗病毒的終極武器
與人類漫長的進化和發展歷史相比,疫苗的出現不過是新近的事。類似,與病毒在地球上存在和進化相比,人類的歷史也相當短暫。病毒能進入這顆星球上所有生物的基因庫,甚至影響了人類的DNA和進化路徑。在古老的病毒面前,人類長期處于被動,個人的命運、歷史的走向,常常因為一場瘟疫而改變。根據知名科普媒體Live Science的排名,在地球上最致命的12種病毒分別是:馬爾堡病毒、埃博拉病毒、狂犬病毒、HIV病毒、天花病毒、漢坦病毒、流感病毒、登革熱病毒、輪狀病毒、SARS冠狀病毒、新型冠狀病毒SARS-CoV-2、MERS冠狀病毒。
《疫苗競賽:人類對抗疾病的代價》
在人類與病毒的對抗中,疫苗無疑是最有效的終極武器。疫苗接種的原理很簡單,通過注射或者吞服滅活或減毒的活病毒,人會產生相應的抗體,以后再接觸到野生的這種病毒后,抗體產生作用,阻止病毒致病。但人類發現這一原理的過程并不簡單。直到1796年,英國醫生愛德華·詹納才開始試驗牛痘接種法,從而開啟人類征服天花病毒的里程碑式進步,為免疫學奠定了基石。19世紀之后,疾病與微生物的關系開始得到更全面的研究。1870年代末,德國微生物學家羅伯特·科赫找到了能夠在實驗室進行細菌培養的方法,使病毒學研究進入了新階段。1889年,微生物學家路易·巴斯德研發了狂犬疫苗——正是他為“疫苗”(vaccination)命名。20世紀,科學技術的進步使得科學家對病毒的研究走入了微觀層面,疫苗研究也走入了新階段。
梅雷迪絲·瓦德曼在書中回顧了20世紀病毒學和免疫學的進步,尤其是1954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得主,恩德斯、韋勒和羅賓斯團隊,他們成功地在人體組織中培養了脊髓灰質炎病毒,使得科學家能夠更多類組織中培養更多類病毒,并讓組織培養技術大步發展。
但是,即便科學家已經掌握了制備疫苗的技術原理,研制有效、安全的疫苗卻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旦不安全的疫苗走出實驗室,導致公共健康安全受損,牽扯進來的問題就更難以估量。
疫苗的“黑歷史”
疫苗的作用本是抵抗病毒,保護人的健康,但是不安全的疫苗卻會直接給人帶來重大的傷害,甚至致命。
瓦德曼在書中列舉了疫苗發展史上的重大事故,例如:“1955年,位于加利福利亞的卡特制藥公司生產的脊髓灰質炎疫苗包含活體致病病毒,導致192人癱瘓,其中包括許多兒童,10人死亡。參與監管卡特公司制藥流程的所有高級別政府雇員,上至國家衛生研究院院長與衛生、教育和福利部部長,都因此丟掉了工作。”
因脊髓灰質炎癱瘓的美國總統富蘭克林·D.羅斯福
不僅如此,疫苗的研發環節還間接導致了新的病毒進入人類的生活。致命病毒榜單上的馬爾堡病毒就是其中一例。德國中部的馬爾堡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大學城,也是生產疫苗和血清的貝林工廠所在地。該工廠使用非洲綠猴的腎細胞生產脊髓灰質炎疫苗。1967年7月底,一批猴子抵達工廠,到8月上旬,工廠幾位員工開始生病,幾周時間內就有多達26名患者入院。死者多個器官遭受嚴重損傷,幸存者將經歷漫長而痛苦的恢復期。由此,馬爾堡病毒被發現,致死率達到22%。隨后,美國停止使用非洲綠猴的腎組織生產疫苗。直至2014年,非洲仍有馬爾堡病毒疫情,至今仍然沒有針對該病毒的特效藥和疫苗。
針對這些“疫苗事故”,科學家如何對疫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進行測試?在這個過程中,科學倫理與技術進步的矛盾凸顯出來。科學家在自己身上實驗研制的疫苗是一項悠久的傳統。1948年,科學家希拉里·科普羅夫斯基就吞下了自己研制的減毒脊髓灰質炎病毒,但由于他已經具有免疫力,實驗并沒有成果。在1950年,他轉而在有智力障礙的兒童身上測試疫苗。雖然實驗結果表明這些兒童都產生了抗體,并且沒有表現出患病癥狀,但是在次年科學會議上發表這個實驗之后,與會的科學家唯有尷尬的沉默。而且他的研究不是個例,在疫苗研發史上,弱勢群體的利益總是最容易被侵犯、被犧牲的那部分。在未來的五十年里,有關醫學實驗的法律和倫理規范才逐漸完善。
如何讓疫苗更安全?
如何讓疫苗更安全?這不僅是20世紀中期的科學家們面臨的主要問題,也是各大研究機構、醫藥公司為了獲利而急需攻克的難關。當時的兩種狂犬疫苗,一種用干燥的動物腦制備,會造成致命的過敏反應;另一種使用鴨胚制備,又不如前一種有效。用來制備脊髓灰質炎疫苗的猴腎細胞中還有一種潛藏的猿猴病毒。技術的關鍵在于如何找到更安全的細胞來制備疫苗。在這場疫苗競賽中,一位科學家和他所培養的細胞成就了傳奇,他們的故事也是《疫苗競賽》一書的主線。
1950年代,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的科學家伯尼斯·埃迪和同事埃迪因發現并公開談論制備脊髓灰質炎疫苗的猴腎中潛藏致癌病毒,而遭到降職。威斯塔研究所位于賓夕法尼亞大學校園的中心,它獨立于賓大,由威斯塔家族創辦于1892年創辦。1950年代,處于長期衰敗的威斯塔研究所迎來了一位正式所長,科研和管理能力杰出的希拉里·科普羅夫斯基——正是那位用智障兒童做脊髓灰質炎疫苗實驗的病毒學家,在他的帶領下,威斯塔研究所迎來了重生,并開啟了一段疫苗競賽的傳奇。其中的關鍵在于他聘請了微生物學家倫納德·海弗利克為研究所培養細胞。從1959年開始,海弗利克利用胎兒細胞培養WI系細胞(Wistar Institut,威斯塔研究所的縮寫),他的發現推翻了科學界關于體外培養人類細胞可以無限增值的錯誤論點,而且解凍后的細胞可以再次生長。
科學界早已發現,胎兒受子宮的保護,母親的抗體能抵御許多病毒和細菌,因此,用流產的胎兒來培養細胞,是培養出正常人類細胞的最好方法。海弗利克于1962年成功研制的WI-38系人胎細胞,用來制備疫苗無疑更安全。他也預見到了這些細胞對疫苗研制的重要作用,于是冷凍了足夠多的樣本,以供未來源源不斷地使用。但樂觀的科學家卻遭到了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的阻礙,圍繞這些細胞的所有權,以及從墮胎胎兒提取細胞的倫理爭論,將在未來的十年里糾纏海弗利克。
年輕的WI-38細胞裝在安瓿中冷凍,1962年
但值得慶幸的是,海弗利克的細胞最終還是成為了疫苗制備的標準細胞株,有超過3億人接種了由它們生產出的疫苗,用他的方法制備出的細胞生產出了另外60億支疫苗,億萬人因此免受風疹、狂犬病、水痘、麻疹、脊髓灰質炎、甲肝、帶狀皰疹等病毒的侵害。
通過回溯海弗利克與他的細胞的故事,瓦德曼鋪陳開了疫苗研發背后涉及的各方角力,科學家的理想主義追求、醫藥公司對商業利益的角逐、政府機構監管的機制,共同組成人類對抗病毒的曲折事業。
這塊政府投資的廣告牌是一場運動的一部分,該運動旨在呼吁于1970年風疹流行之前,為數百萬人接種新獲批的風疹疫苗
如今,新冠疫情仍在蔓延,全球確診已超過2000萬。美國傳染病專家安東尼·福奇在《科學》雜志上撰文指出的,“面對傳染病的大流行,開發有效的疫苗始終是最為緊急的優先事項”。世界各國都正在加快疫苗的研發,據統計,目前總共有21種疫苗在研發階段,中國自主研發的有8種,俄羅斯、英國、美國都在加快速度,爭取在這場疫苗競賽中取得優勝。人類對有效疫苗的渴盼似乎從未如此迫切。什么時候有安全可靠的新冠疫苗,世界各國人民的生活才可能恢復到“正常”狀態。
針對眼下這場疫苗競賽,美國一位主持人問了福奇一個問題:“中國會比我們更快研發出疫苗嗎?”
福奇說:“這不是比賽,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成功。”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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