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4日上午,記者探訪后楚莊村,較少看到年輕人。(劉陽 攝)
一條主干道將后楚莊村與周邊的村子連接起來。(劉陽 攝)
濟南移民村后遺癥:村民大多避談出國 已經難以復制
2013年8月,因被冠以“電焊工移民村”的名號,長清區孝里鎮后楚莊村突然變得熱鬧極了。一時間,全國各地的記者紛紛涌入,挨家挨戶刨根問底。隨后,“月入兩三萬元”“拿綠卡、住別墅”“移民神話”等標簽,讓這個只有200多戶村民的小村莊在全國火了起來。
一個村莊變為“移民村”,幾十戶村民上演著“草根逆襲”。如今,快兩年過去,后楚莊村已慢慢歸于平靜,但是當地村民還沒有從當年的媒體“沖擊波”中走出。同時,因受移民政策所限,加之本土企業的崛起,“澳洲藍領夢”已經難以復制。
移民村“后遺癥” 村民大多避談出國
從外表上看,后楚莊村與周邊村莊并無差異。綠油油的麥地一眼望不到邊,一旁的道路上堆砌著秸稈和石墩。同時,這里也有著農村“空心化”的常態:村子里少見青年人,老人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拉著家常。
一條主干道將后楚莊村與臨近的四街村和金村連接起來,街上偶爾駛過幾輛農用三輪車。村子里的房屋有的略顯陳舊,有的則修繕一新,有的可能用澳元建造起來的雙扇大門,頂上寫有紅底金字的“家和萬事興”。
5月14日,記者來到后楚莊村,探訪輿論熱議兩年后村子的現狀。理論上講,在這個每三四戶中就有一戶“打洋工”的村莊尋找移民家庭不算費勁,但事實并非如此。
一上午的時間,記者敲開了多戶村民的家門,當得知記者來意后,大多數村民都選擇了避而不談,昔日紅火的“移民”字眼如今成了“敏感詞”。
“當年組織過一次集中采訪,之后還是有記者不斷過來,也有人看著出國打工賺錢多,過來咨詢‘取經’,有的直接闖到人家家里去問,這樣他們的正常生活也受到了影響,”長清區孝里鎮宣傳辦主任牛振勇告訴記者,“有出國的直接從澳大利亞打電話告訴家人,不要再接受采訪了。”
赴海外“淘金” 80戶村民變“澳洲藍領”
幾經輾轉,記者終于找到一戶移民家庭。
9年前,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馬新峰帶著幾件行李和一身本領,貸款17萬元交給中介后,遠赴8000多公里之外的澳大利亞,在珀斯的一家工廠里干起了電焊工。
雖然是一門苦差事,馬新峰卻很少向家里抱怨。每天早上5點開工,即使在夏天,也要戴著頭罩和護目鏡,悶在厚重的防護服里做活。奮斗幾年后,馬新峰住進了500平方米左右的洋房,也把妻兒接了過去。
“這小子算是出息了。”如今,回想起兒子第一次出國時的波折,馬新峰的父母馬克平和方慶梅依然記憶猶新,“剛把出國手續辦下來后,這小子去他姥姥家,結果半道上讓拖拉機把腿給撞斷了,為這個又在家養了1年才出去,難過得天天哭。”
早在馬新峰出國前的1年,澳大利亞對于后楚莊村還是個陌生的字眼。2005年,村民尹法剛在深圳一家船廠干活時,其出色的手藝引起了公司國外工作人員的注意,還建議他去澳大利亞闖一闖。“這孩子當時膽子大,找中介報上名后就去了澳大利亞。”馬克平說。3年后,尹法剛在墨爾本買下了200多平方米的房子,辦下了綠卡,還生了個澳大利亞籍的兒子。
看到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成功了,后楚莊村的年輕人們躁動了起來。找中介-補英語-苦練電焊技術-出國,越來越多的人復制著尹法剛的路子,出國潮在2007年前后達到了高峰。牛振勇介紹,后楚莊村200多戶居民中,有近80多戶在海外“淘金”,“臨近的四街村也有七八十戶出國了。”
后楚莊村的“移民神話”,也是中國技術移民熱潮的一個縮影。
據《中國國際移民報告(2015)》藍皮書顯示,過去10年間,中國已成為澳大利亞第二大技術移民來源國。2013-2014年,獲得澳大利亞積分制技術移民簽證的中國人共8340人,僅在2013年,就有20245名中國人通過職業技能獲得永久居留權。
在澳大利亞,除了收入可觀,當地的福利待遇也吸引著村民前往。后楚莊村的年輕人通過申請457簽證過去,工作滿兩年后可以申請雇主擔保移民。在當地生孩子住院,政府給買單,還能享受5000澳元的補貼。
“俺兒待的城市有很多同村的,都住在一個社區,成了‘小后楚莊’了。”馬克平笑言道。
身陷“磨合期” 當中國傳統遭遇西方文化
在國內,像后楚莊村這樣的移民村并非個例。有300多年僑居國外歷史的浙江青田縣,現有華僑25萬多人,遍布世界120多個國家和地區;安徽槐塘村2000人中,有近千人曾務工經商闖蕩西歐,村里約80%以上的農戶有親人在法國、意大利、西班牙等國家。
“在國外過日子有好處,也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馬克平說,印象最深的就是澳大利亞的居住環境,藍天白云氣候適宜,“俺兒在那邊日常生活都沒問題,要想融入當地生活,還得需要多磨合、多適應。”語言最成問題。早些年從后楚莊村走出去的青年大多學歷不高,只要電焊技術過硬,就會被老板選中“漂洋過海”,直到申請綠卡時才會要求英語考試。“當時大部分人的分數不夠,但是政府也能變通,”一位村民曾告訴媒體,只要交上2000澳元,在當地語言培訓機構按時上課就行,但是“有人干脆只交錢不去讀,當地也不管。”
有媒體曾對加拿大的華人移民家庭做過調查。在溫哥華、多倫多等地,有些僑胞至今不能熟練使用當地語言,很少邁出唐人街;而2006年以后的移民,則習慣于居住在華人集中的社區,過著“中國化”的生活,融入的積極性相對較低。
而這種不適應,馬克平和方慶梅也多少感受到了一些。3年前第一次到澳大利亞探親時,老兩口感覺很新鮮,看到有人出海釣魚,馬克平也躍躍欲試;見有人在海灘沖浪,兩人看得饒有興趣??蓵r間一久,老兩口就打算回家,“還是不習慣吶,平時除了在家里做飯,基本不出門,人家說話咱也聽不懂,憋得慌。”
在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劉云華看來,社會地位等方面產生的心理落差,也是很多來自中國的技術移民面臨的問題。多年前移民新加坡的他曾向媒體表示,這種心理落差造成的局面是:通過移民取得外籍身份,但絕大多數時間仍以國內的方式生活。門檻提高﹃移民村﹄現象難復制
“前年俺們村讓你們(媒體)寫得太火了,很多人都覺得出了國以后錢很好賺,其實根本不是這樣。”說到兒子這兩年的生活狀況時,馬克平的嗓門明顯提高了,“現在廠子接的活少了,俺兒賺的錢都快夠不上還房貸了。”
2008年前后,金融危機席卷澳大利亞,4年后,當地的失業率慢慢走高。澳大利亞統計局數據顯示,2015年1月失業率達6.4%,創13年以來最高紀錄。
而讓馬新峰感受最深的是,過去最多每天能干10個小時、賺300澳元的活兒,現在縮減了大半。“俺兒買的房子有40萬的貸款,賺的錢還得向政府繳稅、養活孩子,現在的日子大不如以前了。”馬克平直搖頭。
不好找活兒的現狀,讓不少外村慕名而來打聽出國事宜的年輕人猶豫不決,而移民政策的不穩定性,則讓他們打了退堂鼓。
為了給當地人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澳大利亞的移民政策這幾年發生了較大變化,2011年成為最嚴格的一年,要求技術移民的雅思成績達到單科6分以上,這近乎大學英語六級考試的標準,將一大批申請者拒之門外。而2012年,從1月到11月,各項新政不停地推出,被稱為移民政策“變臉年”。
“政策緊了,這兩年村里再沒有人申請出國了。”牛振勇告訴記者,近幾年,孝里鎮通過招商引資,進來一批企業,村里不少年輕人留了下來,技術好的每月也能拿到將近1萬元,“在家門口打工,也不耽誤家里農忙的時候干活,所以‘打洋工’的熱乎勁兒慢慢退去了。”
5月的后楚莊村,麥地里的小麥已經接近一人高,家家戶戶馬上進入收獲的季節,而此時幾千公里之外的馬新峰,剛剛與工作的工廠續簽了4年合同。至于兒子未來有什么打算,方慶梅心里也沒譜兒,“家里有五六畝地,回家生活也沒問題,但是在哪
兒過得好就在哪兒待著,就由他吧。”
原標題:濟南移民神話:赴海外“淘金” 80戶村民變“澳洲藍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