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dio mp3="/upload/wp-content/uploads/2017/12/2017-12-14-07254488.mp3"][/audio]
? ? ?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坦。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牡丹亭?驚夢》
? ? ? ?望著戲臺上的旦裊裊婉婉的唱著這驚夢,柔柔的臉龐上,眉似遠山,目若秋水,聲兒百轉(zhuǎn),勾起蘭花指,一步步回眸。身著一襲月牙白裳,披著淡黃小云肩,蕊花朵朵枝兒搖,發(fā)間戴著蝴蝶點翠花,一邊斜插著一支步搖,走動間婉約有了那千百般風(fēng)情,低眸間聲兒輕輕旖旎:“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fēng)片,煙波畫船......”
? ? ? ?那幕畫面,讓人憶起書中寫下的杜麗娘:“筆花尖淡掃輕描。影兒呵,和你細評度,則待注櫻桃,染柳條,渲云鬟煙靄蕭;眉梢青未了,個中人全在秋波妙,可可的淡春山鈿翠小。”
? ? ? ?程蝶衣。蝶衣,這名,輕輕吟著地時候,覺得似那欲紛飛而去的美;這美,帶了分孤涼,帶了分落寞。說不上甚麼滋味可言,理不清甚麼思緒飄零,也許,喜的只是那一分相似,憐的是那一分相似。似什么呢,眾生萬千,也就不一。
? ? ? ?臨了夜晚,倚在窗前,望著這溶溶的夜色,重重的云里有朦朧的月影,影兒渺渺,心兒搖搖。桌上的那本《牡丹亭》半闔著還未合去,身旁靜靜地放著那首琵琶語,柔柔婉婉的曲兒融了這夜,這月,讓心沉浸。
? ? ? ?記起一回與朋友談到戲劇,說起京劇里的空城計,他說最喜歡那里頭的第一句“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那時候恍惚間想起程蝶衣第一回唱的戲詞是——《思凡》:“小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發(fā)。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為何腰系黃絡(luò)身穿直裰,見人家夫妻們曬落,一對對著錦穿羅,啊呀天嚇,不由人心熱似火......。”聽書說道,程蝶衣初唱起《思凡》時,幾番將詞念成“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是緣為對男女之別的不肯棄之。
? ? ? ?有時候,我在想,自程蝶衣說了那話后以至于后來的一生情戀相負(fù),而后的自刎于戲臺前時,恍然間恰拾起了從前的那句話“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那話,那笑,那是記起了嗎,放下了么,還是絕望。我想,是放不下的,尤是情之一字,或是那亦記起而絕望,或是從未忘何談記起,于是一廂情思欲斷腸。
? ? ? ?情思,斷腸,最喜的詩文里莫過于倉央嘉措里的那句“自理愁腸磨病骨,為卿憔悴欲成塵”。
? ? ? ?后來,戲臺上的程蝶衣演著一人的旦。在那一貴妃醉酒里,鳳冠霞衣,珠簪翠石,朱紅披裳,勾畫的吊稍鳳眼,那眉稍里透著慵意,云手回眸間持扇掩面,嗅著花,銜著杯,那一顰,一笑時的風(fēng)情百媚傾于戲間。
? ? ? ?“高力士,你敬的是什么酒?
? ? ? ?(奴婢敬的乃是通宵酒。)
? ? ? ?此時,揚起一腔四平調(diào):“呀—呀—啐!哪個與你們通宵!”
? ? ? ?(娘娘,你別生氣,此酒乃滿朝文武不分晝夜所得,故名通宵。)
? ? ? ?“如此,呈上來。”
? ? ? ? “通宵酒,啊.....捧金樽,多虧力士殷勤奉啊(啟娘娘,人生在世)人生在世如春夢。(你且自開懷吧)且自開懷飲幾盅......”
? ? ? ?酒,最是沉迷,迷了眼,迷了心,癡癡的映出了那華夢后的清寥,溢出了身上的一絲絲孤獨。一絲絲,一絲絲的情意愈理愈是凌亂,愈去撩愈是纏綣,千絲百纏,無法自拔。人生在世如春夢,何嘗不是,往事亦如夢,人生亦不過一場夢,這夢里千百度,只想尋得一個你。
? ? ? ?想起里頭程蝶衣說的那句話:“青木要是活著,這京戲就傳到日本國去了。”他愛戲,戲里的他真的很美。在后臺妝房里的時候,段小樓說蝶衣:“蝶衣,你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啊!唱戲得瘋魔不假!可要是活著也瘋魔,在這人世上,在這凡人堆里也瘋魔,咱們可怎么活呦。”其實,瘋魔也挺好不是。倘若有人告訴程蝶衣世上有一個幻境:若你愿,可在戲里一輩子。我想,程蝶衣會低迷地,徘徊地回道:只要戲里有那人和我演那霸王別姬,一輩子,都愿。還記得霸王別姬里頭程蝶衣的那句話兒嗎,他說“說好了一輩子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能算一輩子。”
? ? ? ?妝房里,珠簾卷,紗幔飄飄,鏡中人,兩個影兒綽約晃晃——段小樓在椅上,程蝶衣執(zhí)筆為他畫眉。望著這幅畫面,心里涌上一種道不明說不清的情思,一種暖意淌在心頭。
? ? ? ?古時,夫君在妝臺邊,執(zhí)筆為妻畫著眉,畫好了,落了筆,望著她的容顏端詳了會,望向了她眼里的似水柔情,兩人久久地相望著,然后相擁著回頭望向銅鏡里映著的兩人,影兒朦朦。這樣的一幕,似有了一剎那的恍惚,那般的寧和靜謐,連窗外微微搖曳的花兒,籠里的雀兒,悠悠的流水,此刻就似定格了般,連卻今兒的清晨亦是那樣的美。這種情意,已醉了心。醉的是程蝶衣,心已沉,妝房的窗外,月如水。
? ? ? ?同是十一年后的程蝶衣和段小樓,同是一場霸王別姬,同是這一幕:幽黑的大紅幕下,一束燈打了下來,燈里兩人——一人花臉,一人青衣;一人是生,一人是旦。
? ? ? ?“大王!快將寶劍賜于妾身。”
? ? ? ?“妃子,不,不,不可尋此短見哪!”
? ? ? ? “大王!快將寶劍賜于妾身。”
? ? ? ?“千萬不可。”
? ? ? ?唱了幾句不下,段小樓只嘆韶華已去,比不上當(dāng)年的霸王了。此時程蝶衣站在一旁望著他,嘴角含著淺淺笑意。段小樓回頭也望向了他,望著望著,蝶衣的笑淡了下來。
? ? ? ?此時,段小樓一轉(zhuǎn)眸子喝道:”“小姑年方二八。”蝶衣半響似是回憶似是怔楞著,回道:“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發(fā)。”段小樓再道:“我本是男兒郎。”蝶衣對著:“又不是女嬌娥。”待師哥段小樓笑著指著他說他錯了的時候,蝶衣失了神,頓了聲,轉(zhuǎn)眸微側(cè)了臉龐,仿在追尋錯哪了,錯哪了。他輕聲呢喃著:“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念著,似尋到了什么,似掉進了更幽深的巷弄里。他忽然笑了,笑著望向段小樓淺聲道:“來,我們再來。”
? ? ? ?“大王!快將寶劍賜于妾身。”
? ? ? ?“妃子,不,不,不可尋此短見哪!”
? ? ? ?“大王!快將寶劍賜于妾身。”
? ? ? ?“千萬不可。”
? ? ? ?“大王,漢兵他......他......殺進來了!”
? ? ? ?“在哪里!”
? ? ? ?這句話落后,望著段小樓的程蝶衣輕輕回了頭,他的眼眸似含了霧,朦朦朧朧,身后越發(fā)一片蒼茫。他忽的笑了,拔出段小樓腰間的佩劍,那把劍從見到它的那一刻,袁府上,那場文革里,似是轉(zhuǎn)呀轉(zhuǎn)終是回到這里,程蝶衣笑的越深,拿起劍自刎在戲臺。
? ? ? ?望著程蝶衣的死,空留了一處悵惘,迷惶,恍然間想起了一段話:“她可能是沈園欲箋心事,獨語斜欄的唐婉,也可能是槳聲燈影里泣不盡風(fēng)檐夜雨鈴的李香君......或者,她就是尋常的江南女子,冷漠,凄清,惆悵.....”。
? ? ? ?據(jù)言,李碧華筆下的程蝶衣,他的死化為了一場夢,然后,他從夢里醒來。兩者相言,許這結(jié)局更好些的,只于程蝶衣而言,我想,他愿的,是前者,死在霸王虞姬夢里,一生情一世還。
? ? ? ?片終的最后,是那首——《當(dāng)愛已成往事》:
? ? ? ?“依孤看來,今日是你我分別之日了。
? ? ?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fēng)雨,
? ? ? ?縱然記憶都抹不去,愛與恨都還在心里,
? ? ? ?真的要斷了過去,讓明天好好繼續(xù),
? ? ?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問我的消息,
? ? ? 愛情它是個難題,讓人目眩神迷,
? ? ? 忘了痛可以,忘了你卻太不容易,
? ? ? 你不曾真的離去,你始終在我心里,
? ? ? 我對你仍有愛意,我對自己無能為力,
? ? ? 因為我仍有夢,依然把你放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