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1994年我出生在福建省漳州市的一個小海島上,跟著奶奶靠海吃海,長大后才回到福州父母身邊。后來輾轉過許多城市,但唯獨回到這個地方,聞到空氣中濃重的海腥味的那一刻,才覺得是家。李想/攝
? ? ? ? 家附近的菜市場常年飄著一股濃重的魚腥味,但這種外地人無法忍受的氣味卻讓我倍感親切。到了年關,商販們擺出種類多樣的海產品,像這種比我的胳膊還長的大魚,印象里見奶奶在過年時用大鍋蒸過,肉質結實,蘸著醬油吃,十分地道。
? ? ? ? 小時候經常路過的老理發店,十幾年過去了,生意依舊火爆。過年前,小店里坐得滿滿當當的客人尤其傳遞出一種節日的氣氛。店里的理發師傅們似乎都上了年紀,他們幾乎叫得出每個客人的名字。在小地方,這種“熟人社會”的感覺尤其濃厚。
回憶中,過年孩子們喜歡玩這樣的把戲:把響炮點燃后隱藏在路邊的草叢、土堆中,過路的人不知情則會被嚇得雞飛狗跳。今年回家又重溫了一遍,看見一座小廟的角落里,三個孩子頂著海風鍥而不舍地點著火。也許這是大人們在忙著人情世故時,孩子們關于過年的最簡單的執著。
閩南地區每逢過年的習俗復雜,“拜天公”和“拜祖宗”是每家每戶年關時的重頭戲。在我的大伯家,伯母負責所有和祭拜有關的事宜。一桌子祭品種類、數量的要求她都熟記在心,然后在算好時辰后燒紙、放炮。
小時候一起玩鬧的堂哥,現在也承擔起了家里的重任。一疊紙被他折得整整齊齊放入火中,他也同樣細致地操心著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小地方的年味比城市里濃,但是這樣的場景和兒時的回憶還相差甚遠。
幾年沒回家,最大的變化是正在翻新的祖宅。祖宅已經有130多年的歷史,20世紀60年代因為刮臺風被摧毀,1971年全家開始重新修建老宅。建造房子時,懷著身孕的奶奶是搬運材料的主力,爺爺在抬石頭的時候,肋骨被滑落的石頭撞擊受傷,后病情惡化,在我出生前一年就早早過世。這棟用血汗蓋成的小樓,承載了我們家族幾十年的興衰,幾十年的聚散。圖為2013年8月,翻新前的祖宅。
回憶里的每年除夕,我的6個姑姑們,還有大伯、叔叔以及他們的子女都會來到奶奶家,圍著奶奶,擠在這個小小的客廳里談天說地。圖為2013年8月,奶奶在家中。原本吵吵鬧鬧的客廳,因為子孫們外出上學、工作而變得冷清。
后來,住在這間房子里的人,隨著時間的流逝,都陸續離開了家。只剩奶奶,從始至終地堅守著,直到過世。奶奶過世后,大家再也不用在除夕夜趕來這間小小的房子里擁擠著,而是各家獨自過年,從此以后沒有再集體團聚過。圖為2013年8月,曾經爸爸和我住的房間在我們離家后變得空蕩蕩,只有桌子上擺著一張奶奶和爸爸、大伯的合照。
年代久遠,老房子成了危樓,爸爸決定重新修建祖宅。推倒老房子的時候,我在外地,沒能親眼見證這棟房子的重要歷史。但我想象起那一幕,總覺得這棟老房子曾經所承載的團聚與美滿,也都隨著被推倒的磚瓦,消散在風中。圖為2017年1月,重新修建即將封頂的祖宅。
每個人對“家鄉”都有不同的情緒。我的情緒除了對老房子和奶奶的懷念,還停留在曾經顛簸的國道,巷子里的叫賣聲,清晨路邊的早點店,還有望不到頭的海岸線。但如今那個貧窮落后的漁村在飛速發展,走在巷子里都嗅得到現代化的氣味。沙灘上放眼望去,不遠處的海岸線上是凹凸不平,正在興建的房地產。
曾經臟亂的海灘被開發成旅游景區,遠處的碼頭有工廠正在作業。
唯有穿過車流不息的主街道,走到海堤邊,才有了一種熟悉感。曾經三輪車是縣城里的主要交通工具,從奶奶家去姑姑家的路程還要再三講價。如今鎮里的主干道擁擠著私家車,汽車尖銳的喇叭聲讓我有一種在城市里的錯覺。
小時候奶奶牽著我沿著窄窄的海堤去姑姑家,沿路和熟人打招呼,背后的夕陽把我們的影子照的很長。
黃昏時分,路過的行人寥寥無幾,鎮上的大多數人已經守在家中準備過年。
坐在摩托車后面的小男孩抬頭看著我,對我的鏡頭感到些許好奇。
在海邊走著,貪心地想多看幾眼。不久后海堤的道路要拓寬,沿岸的房子也要拆遷,僅存的熟悉感好像都將逐步消失。突然覺得家鄉像正在退化的味覺,生怕幾年后回來,已經嘗不出她的味道。